达人空间——王子涵同学美文作品选登
个人小档案
姓名:王子涵(徐州一中紫翠文学院成员)
爱好:钢琴、书法、羽毛球、极限运动
最喜爱的作家:毛姆、张爱玲
最向往的大学:北京大学、LSE
我的世界观:生活,只为遇见
我的座右铭:你须寻得你所爱
部分获奖记录
获奖名称 |
颁奖机构 |
获奖时间 |
级别 |
第二届“登峰杯”学术作品大赛决赛二等奖 |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习科学研究分会 |
2017.08 |
国家级 |
第十五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决赛二等奖 |
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 |
2017.07月 |
国家级 |
第二届“登峰杯”学术作品大赛初赛一等奖 |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习科学研究分会 |
2017年3月 |
省级 |
第二届“登峰杯”学术作品大赛复赛二等奖 |
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习科学研究分会 |
2017年5月 |
省级 |
第十五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复赛二 等奖 |
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 |
2017年6月 |
省级 |
第十六届“新作文杯”全国中小学放胆作文大赛获高中组一等奖 |
新作文杂志社放胆作文大赛组委会 |
2017年6月 |
省级 |
第十九届“语文报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 |
共青团中央学校部和中国语文报刊协会 |
2017年6月 |
省级 |
第二届江苏省高中力学邀请赛三等奖 |
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 |
2016年5月 |
省级 |
2016-2017学年度被评为徐州一中年级十佳和校园十佳学生 |
徐州一中德育处 |
2017年6月 |
校级 |
我的话
那扇门,敞开了一半。门外是我,门里是一个叫“社会”的家伙。我还不甚能看清他的模样,每天扒着门缝窥望。我看到了许多不曾想过的东西。有些色彩斑斓,很诱人。也有些,丑陋得让人毛骨悚然。有时,我会激动得手舞足蹈,也有时,我会独自啜泣。看得越多,我就越好奇。但我又担心有些东西只适合好奇,不适合相处。所以,推门的手拿起又放下。现在的我,就在门口徘徊。
我该以怎样的姿态走进?我要走向何处?我需要一个引路人。
寻寻觅觅多时,却始终不得知己。直到某一日,我的目光锁定了与我几乎形影不离的好哥们。我早已记不清他最初是怎么走进我的生活。只知道,他默默地陪伴着我走过了五味杂陈的许多年月。
他会时不时的提醒我,寻找到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比把话说得漂亮、圆滑更为重要。曾在我为自己的“成熟”沾沾自喜时,他猛地泼我一冷水,“你一个00后,为什么要装腔作势假装50后的深沉?”他还送我一句话,说是值得一生品味,“宁拙毋巧,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无安排。”我渐渐学会把温柔而敏感的少女心留给真实细碎的生活,我会为身边一花一草的萌发欢欣鼓舞,我会反复回味巷头葱油饼朴实的香,和摊饼阿婆爽朗的笑。后来他又告诉我,你不能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当主角,你要学会当个好听众。这世上有太多的好故事值得品咂,有太多瞬间值得寄以深情。当然,还有太多生活的命题值得思考。这种思考应该是冷峻的,甚至是凌厉的。但思考的原点应该是热情的,热爱的。想法或许是幼稚的,浅薄的,但务必是真诚的,个性的。
当我慢慢领悟该怎样生活,我才发觉我想要的,是有野性、有张力的生活。就像我和我哥们常聊起的两个人那样。一位奉儒家而出入佛老,谈世事而颇具玄思。没有李白、杜甫的豪诚,不似柳宗元的孤峭,更不像韩愈那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他追求朴实无华、平淡自然。他有两句词我特别喜欢,“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风雨任平生。”还有一位朋友,也有两句讲的老道,“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话如其人,有傲世、傲物的锋芒,又有玩物、玩世的戏谑,风流才子是也。
我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和这位哥们一碰面,就能敞开心扉谈天说地。这份默契大概就是岁月最好的恩赐。每每和别人聊起,我总会说,我这哥们有种独特的魅力,正如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文学。
导师的话
胡晓虹(紫翠文学院导师):初识王子涵同学是因2017年四月份举办的“芳菲四月”朗诵会。那天,我负责整个活动的组织和协调。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戴着黑边眼镜的姑娘来到办公室,很有礼貌地与我交流朗诵的配乐等问题。女孩儿声音悦耳,节奏把握精准,举止得体大方,给我留下很深印象。后来子涵同学又几次前来,虚心向我求教,请我指点“登峰杯”学术论文的相关问题。论文选题直击社会热点,分析理性,文笔洗练,颇具治学科研的几分天赋。再看子涵同学的几篇散文,文风朴质自然,很有早慧少年的老道隽永。尤为难得的是,她的文章没有这个“小时代”的自恋与矫情,没有当今青春文学的柔媚与孱弱,更没有多数应试文章的嗫嚅与拘谨。绝不拿腔捏调,更不强说闲愁。这个女孩真的非常优秀。
我想,只有其人热爱生活、习惯思考,其文方能宏观冷静、真实简远。首先,子涵的文章能从小处落笔,洞察分析,初显功力。品茶能品出生活百般滋味,柴米油盐中能悟出万象人间,坚守融合,存心一念,令人赞叹。其次,习作富含哲理,思辨色彩浓郁。观才子谈笑,品错位荒诞,辩证推理,和乐坦荡,颇有“一沙见世界”之况味。再次,我想说的是,只有自己心中有光亮,文字才可以温暖别人,也就是要有“悲悯之心”。作者写平常百姓,绘市井人生,有着由衷的乐观豪情与“以他人之心为心”的自觉。这恰恰是当今安乐生长的 “花朵们”普遍缺乏的风骨与格调。她在聆听生活,她在思考生活,她更是在热爱生活。
语言修养与品质涵养,决定着孩子一生的格局。我相信这个有涵养的姑娘会在写作的道路上走得更加踏实和辽远。
李因林(紫翠文学院导师): 王子涵同学是一个年轻的思考者。与那些也许同样有才华,但却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笔触沉溺在自伤自怜、浮夸矫揉的文风中而不能自拔的青年写作者相比,她所选择的视角和态度就显得更加可贵。写作之于她,不是装点或表演,而是生存和生活的方式。用冷峻的眼光审视世界,不一定会迎来鲜花与掌声,但却可以让自己更接近文学的真谛,更接近真理。熟悉或不熟悉王子涵同学的老师们都觉得她身上常常显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彬彬有礼又胸有成竹,我想前者源于教养,而后者源于在这个世界面前的自信。对于像王子涵这样的思考者来说,写作是思考的方式之一,而阅读是一切思考的源泉。她在阅读上涉猎领域颇广,并且形成了个性的,同时具有批判性的阅读思维,这为她的写作注入不竭的动力。相信在文学这条道路上,她会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胡萝卜·鸡蛋·茶
发表于《新作文·高中版》2017年第4期
一锅开水本无特别之处,关键要看投进去的是什么。倘若放个鸡蛋便煮的硬邦邦。若放根胡萝卜,恰恰相反——煮软塌了,没个样子。最妙的是撒把干茶叶,与沸水彼此成全,喜得一杯香茗。
其实,人生也不过如此:人融入社会便是被投进了一锅沸水。若是像放枚鸡蛋,便会被生活折磨得剑拔弩张、铁石心肠。若是像胡萝卜,自然是要成个“好好先生”,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与其在“沸水”中煎熬,何不让自己成把干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开来,得了想要的,也做了该做的。
融入“大我”的同时,不能忘的是“小我”的个性。总不能到头来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也有哭瞎的,也有笑癫的。不知不觉地被同化,迷迷糊糊地忘了自己是谁,要往哪去。 白辜负了爹妈给的独一无二的染色体。
张爱玲说过,“装扮得像样的人,在像样的地方出现,看见同类也被看见,这就是‘社交’”。人为了“像样”常常带上面具,而且“变脸”似乎是门无师自通的学问。面具带久了就干脆“长”在了脸上,人从此遗忘自己本来的模样。人会时不时的沾沾自喜以为脸上的面具制的精致,却不知早已滥俗地满大街都是,丑陋而拙劣。
人为了“合群”作出的努力并不曾止步于此。走在“丢失自我”的阳关大道上,越来越多的人一路欢笑一路歌。讥讽他人的丑态、戏谑世道的复杂,玩弄世俗的名利……更为日常化的便是不明所以的“凑热闹”。并不在意是耍的猴还是舞的棒,只顾拍手乐呵便是人生一大“快事”。
有了一群捧场的,娱乐文化的发展自然是蒸蒸日上。从直播产业的盛行便可窥见一斑。人一旦被赋予了窥探他人生活的自由,便再也难分出精力来投向自我。甚至将自己手头的“烂摊子”置之不理,靠臆想过上“充实”的生活。《娱乐至死》一书中描绘的世界越发清晰起来: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此时再论“人“,怕是配不上那顶天立地的一撇一捺,倒是像根草,哪有风往哪倒。
人要是想活出个人样来,必须要拿出些精神气魄来,做些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在被问及“你这辈子做了些什么”时,著名服装设计师三宅一生老先生答道,“裁了一块布”。不背叛自己的来路,只这一点,便值得尊敬。
安德烈·马尔罗在《人的条件》一文中指出,“人是世界上唯一预先知道自己要死动物,人要根据自己的生活态度和条件,做出自己的反应。这种反应就是不断的发现自我并寻找自我出路,从而实现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固然,“群体是没有理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个人的理性要向群体的“弱智”缴械投降。人走进群体只是把自己的一部分思想拿去与他人融合,这种融合的目的在于使微弱声音扩大化,而不是去做群体的奴隶。所谓“群体没有理智”,也只是因为此时感性的“冲动”更具凝聚力。
社会这锅沸水依然沸腾,你我都没有能力去降低它的温度,但我们可以坚守自我,可以选择做胡萝卜、鸡蛋,或者,是把干茶叶。
咀嚼痛苦
发表于《新作文·高中版》2017年第7期
金圣叹临刑前并没有留下慷慨激昂的言辞,倒是与友笑谈:“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吾无遗恨矣。”
面对痛苦,能这般平静淡然的人必是要跳出利害圈子,将眼光从孤小个体上解脱出来,投向众生的“栖息地”。咀嚼曾谓之痛苦的过往,努力追寻如茶道中所讲的“涩尽七分香,苦退十日甜”的境界。
咀嚼痛苦,正是要用老饕一样敏锐的“味觉”去甄别,剔除某些由幻想而生的人为赋予的痛苦。同时,将目标不再局限于自身,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去探寻痛苦背后可以支撑事物发展的力量。
痛苦,终究是人生中的沼泽,越是挣扎便会陷得越深。而咀嚼痛苦恰是站在了沉溺痛苦的另一面。它并非被内心的悲愤所激发的重接伤疤的冲动,而是一个主动寻求自我发现的过程,人从此学会了正视痛苦,找到出路。
“所有伟大喜剧的内核,其实都是悲剧”。喜剧源自对荒诞与错位的展示,而造成荒诞和错位的往往是悲剧,在娱乐至此的时代,现代人恰恰是选择拿他人悲剧当作讥笑、发泄的对象,这种荒唐的“喜剧”成了人逃避自身痛苦的方式。
而痛苦是无法逃避的。龙应台说:“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长时间的堆积,便会使人越发难以获得内心的平静去咀嚼痛苦。因此形成了一个没有终止的恶性循环。
与此同时,笼罩在这个时代之上的“成功学”迷云助纣为虐。人往往一味向前,用新事物带来的兴奋感麻木自我,寄希望与未来某场搏役的胜利,能够将“痛苦”的旧账一笔勾销,等来的确实“屡战屡败”,直至丧失了“屡败屡战”的勇气。伦敦奥运会的宗旨“影响一代人”曾被这样注释:我们不仅要教会孩子们赢,更要让他们看到怎样输得有尊严。
“有尊严的输”恰恰是对咀嚼痛苦的又一层理解。人在面对痛苦时能保持理智,并尝试与痛苦夺来武器装备自己。这就是人在失败面前建立的尊严。
人若是想摆脱奴隶,在痛苦面前争取“民主自由”,就要自发地重复体验痛苦发生时的情景,并在一遍遍重复中拿出领导者的气魄来改写曾经的记忆,就像经历地震的孩子,有时会不断把积木搭成高楼,再不断地推倒它,实际上就是在重复中消化代谢那些恐惧悲伤,并重新找回控制内心感受的过程。
痛苦终究是落在一个“苦”字上,从不曾有什么“以苦为乐”的道理,但人在咀嚼痛苦的过程中确是可以找出一条路来。这条路,以乐为终点。
纪伯伦说过:痛苦是你们内心的医生为治愈你们病痛的一味苦药。信任这位医生吧,平静地喝下他的药剂。他的手虽然重而硬,却是由一只看不见的温柔之手指引着。
时间的魔力
发表于《作文与考试·高中版》第7期
忽一日想起韩寒一炮走红的作品《杯中窥人》。不知他创作时是否也“卡过壳儿”,拿那一团干布狠狠往杯里掷去。说来也巧,干布团最不是泄愤的玩意儿。你躁,你恼,你卯足了劲地投进去,它不过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浮在水面上,并不沉下去。
能让干布团融入水的,只有时间。非得耐得住性子,等水没过它,才有了重量,有了“内容”,这才沉得下去。
世上好多事,都得慢慢来,急不得。
人生伊始,你我都不过是一团干布,要用漫长的一生融入生活这杯水。冰水?沸水?不过是形而上的判断,于形而下的一生而言,水的归宿是属于自己的温度。孔老夫子讲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当时光如浮沙般掠过,那片在沧桑中葳蕤的土地上,汗与泪赫然刻下了“经验”。经验于的人的意义,正同水浸透干布。循规蹈矩也好,标新立异也罢,人终究得深入下去,渐渐舒展开拳脚。经验往往赐予人超越眼前迷雾的清晰视角。有世事通达的学问垫垫脚,也才看得清真正的渴望。
我时不时会忆及四五岁时学写一撇一捺。老师常教导:“慢慢来,急不得。”可我总急着出锋,并不得用笔的精髓。毛笔四德“尖圆齐健”这便只用了第一条。书法磨心性,不错的。花招统统使不得,屏气凝神,留足了时间让墨沉下去,力透纸背,捺才出得饱满圆润。一撇一捺有了神韵,“人”才站得稳健。
大仲马曾把时间称作敌手,而不愿说成是征服者。当人类的历史来到这样一个以时间为资本的时代,大多数人对时间“爱恨交织”。时间久了,全心全意的热情变成百无聊赖的落寞。千夫发指的把戏成为熟视无睹的“潜规则”。时间于人而言似乎只剩下“改变”的意义。把一件件相信变成不信,把一个个理想主义者变成现实的“孤儿”。所以人索性在自己这团干布里塞上些真真假假的“填充物”,再也无需等待,“嘭”的一声便落入了水底。
“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地的深处的事情。但人要像草木一样把一件件事干得完好,便会从土里钻出来,人便出头了。”人只羡慕草木的繁茂,却并不在意它曾在土里“钻”了多久,又是否和蝉儿一样用十七年的等待换一个绽放的盛夏。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只顾抱怨眼前的苟且,却不去想诗意还在远方。
有则故事讲得生动:弟子问师父“一碗米能值多少钱?”。师父答道“关键是要看这米是在谁的手里。”主妇手里,不过是碗米饭的价值;小商贩的手里,泡开来包粽子,身价便翻了几番;倘若是在有头脑的酒商手里,便再难估量它的价值,成百还是成千,这取决于用不用心。人大多爱慕酒香的醇美,却等不及米酿成酒的漫长。蒸熟,再一层层地包裹酒酿,又要密封发酵,一遍遍地蒸馏出来,一晃竟是几年功夫。如此看人生,若是要“酿”出精华来,可不得遭遇种种磨砺,经得起层层筛选。“人类所有的力量,只是耐心加上时间的混合。所谓强者是既有意志,又能等待时机。”
钟摆它能让任何东西飞起来,却不会将自己腾空。人得学习钟摆的定力,把时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路漫漫,不必急,慢慢来。
粥 道
发表于《全国优秀作文选·高中版》2017年第8期
甜粥也好,咸粥也罢,要紧的是趁着那股热乎气,把头深深埋在米啊豆啊混于一起蒸腾出的浓郁的香气里。一个哆嗦,原本瑟缩的毛孔就像开春破土的嫩芽,猛地一抬头,抖擞起精神。从头到脚都舒展开来。幸福的感觉原本宏大宽泛,可细微到舌尖,就活脱脱了。
喝粥自有它的门道。粥刚端上桌时,咕嘟咕嘟翻腾的热气拿出逼人的气势来,叫人打心眼儿里激动。不过,且慢!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喝粥也是这个理儿。不妨先来点腌萝卜、酱菜丝爽爽口。白瓷碗,小咸菜,要是再来一枚腌出油的鸭蛋,绝了!不一会儿,碗里便会结出一层细腻、粘稠的“粥油”,长辈们把它称作“饭衣”,想来确是个有诗意的名字。溜着碗沿舒缓地吹口“仙气”,饭衣散开,粥的香气更浓了一成。
待瓷碗能捧在手心里,终于要“显摆”出喝粥的“看家本领”。小区对面的粥铺里有位常客,一看那架势便知是个喝粥的好手。他不仅喝得大口,有武松“三碗不过岗”的豪情,还讲究要喝出声来,才算得上有声有色。他告诉我说,喝粥是讲不得吃相的,尤其是热粥要转着碗喝。“滋溜”一声,急促而响亮,瓷碗转过了一半。再来一声“滋溜——”要攒足了劲,尾音拉得长而饱满,倒有些唱戏的韵味。应着这“戏腔”只见五个指头这么一转,白瓷碗完成一个漂亮的转身。
他人虽不壮,但那喝粥的架势却让人想起梁山好汉。背要弯下去,脚要踏得实,就连端碗的手也要抓得牢,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来两三根。眼见喝到了碗底,腰杆那么一挺,脖子猛得一扬,“呼噜”一吸,沉淀的粮食一粒也舍不得剩下。又听“啪”的一声,狠狠地把碗拍在桌上,最后是两声响亮的咂吧嘴,齐了!再冷的天,几碗热粥下肚,背上渗出汗来,两颊泛起红意,前襟的纽扣不知何时竟解了去。喝得热乎,这才痛快!
一碗粥里有北方人的苦辣酸甜,也有北方人的质朴直率。北方人喝粥,就该喝出这个味儿!
不仅是喝粥透出的那股“土渣子”味让人看着心里痒痒,煮粥的潇洒随性也叫人时常挂念。不计较原料,也不挑火候,再简单不过,最适合下厨两眼一抹黑的人。投一把白米,在沸水中咕嘟作响自由而舞,开出乳白的花朵,在祖辈相传的记忆里历久弥香。若是想要更丰富的口味,粥自是来者不拒。黑米黄米紫米,赤豆芸豆绿豆,莲子银耳大红枣,浸汇在一锅之中,熬制时已是满屋子芳香,入口则是“天下粮食干果尽入我粥中”的快活。顺顺当当,舒舒服服,真乃万物皆备于吾乐。
粥最喜素面朝天出现在寻常人家,从不需名贵的食材或是复杂的工艺来粉饰,来唬人。即使是在饕餮盛宴,它仍以谷物最原始也最浓烈的香气压倒了一桌山珍海味。越是简单,越经得起挑剔,越耐得住时间的蹉跎。
粥,粘稠、温软、好消化,尤其生病时,是一剂良药,是对胃肠的抚慰和养护。干脆说,粥本身就传递出一种平和,一种与世无争的善良退让。谷物干果蔬菜各有各的味道,可一旦熬成一锅粥,总要收敛些,包容些,才有了香甜可口的美味。粥的“和气”还在于它不挑人。天南海北的来一碗,稠稠糊糊,热热烫烫,暖了身子,也暖了心窝。你看那老饕倒比不上披着星月和一身疲惫的农民工更能喝出粥里沉淀的深情。与大地同在,与颗颗粮食相交融的踏实坦然。
天冷了,多喝粥啊。
热热乎乎,简简单单,和和美美,这是粥道。
国学热下的冷思考
张爱玲的文章中曾这样回忆她三岁时的经历,“我还记得摇摇摆摆地立在一个满清遗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眼看着他的泪珠子滚下来。”读罢,我心头掠过一丝凉意。三岁的她,当时该是怎样的心情?好奇,惊讶,还是恐惧?幼小的心灵怎能理解又怎该承受这样深沉的哀恸。血泪交织的恨的倾诉,怎该由稚嫩的童声转述。
这种凄凉,竟一路随年月到了当下。我坐在当地一间国学课堂的一角,偌大的教室挤满了古代书童装扮的小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三四岁。个个摇头晃脑,《三字经》、《弟子规》,甚至连四书五经都信手拈来。《唐诗三百首》早已不在话下,竟有几个小朋友聚成一撮,比赛“倒背如流”。上前去问“这首诗讲了什么呀”,有的就顿时绷住了脸,怏怏的走开。也有的干脆发挥想象编起故事来。这种现象倒也不奇怪。没有人生阅历作为底子,谁又有什么理由苛求一个懵懂的孩子理解怀才不遇、漂泊无依、物是人非之类复杂的情感呢?
人多,热度高,劲头足,这是国学发展的现状。大师高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书院学堂更是满地开花。招揽蒙童,聚徒讲学,颇有孔老夫子办私塾的模样。一些社会名流也混迹其中,耍些国学概念,装装深沉。国学的春天似乎到了,而且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倘若说张爱玲儿时,唐诗宋词、古文古训是培养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的必需品。那么在当下,蒸蒸日上的国学“产业”又该被冠以何种美名?该打出什么招牌?
依我看,徒有其表,不解真意,炒得沸沸扬扬的“国学”实在称不上什么必需品,倒真像个红极一时的装饰品。在“弘扬传统经典”“提升文化素养”,“促进全面发展”之类的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的簇拥下被摆在了各种升学考试的显眼位置,家长们为追赶潮流甚至不惜代价,最后国学知识便成了孩子们“赢在起跑线上“身份的象征。
然而,“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潮引发的却是集体蔓延的无知。” 花哨的形式竟逐渐挡住了人们探求国学内涵的视线。20世纪初,章太炎先生最先提出了“国故”这个名词。后在胡适的号召下学界开始整理国故,“国故学”简称为“国学”。字面上看,国学是关于“国家文化的学问”,笼统来讲就是指中国的传统文化。而在当下普遍的认知中,似乎把国学与基本蒙学画上了等号,国学扮演起道德妙药,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同样,对于国学过热的批判也不能总搬出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样妇孺皆知的大道理。这种文化上的“复古”大潮依我看是一种矫枉过正的表现,或者讲,时下的“国学热”是一种尚不成熟的文化自救。时间倒退一百年,五四时期的先进知识分子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一边倒”。之后轰轰烈烈新文化运动,用白话文取代了文言文,一方面有力的推动了新思潮的传播,但与之同时也造成了对于传统文化彻底的全盘否定。而这带来的巨大弊端,就是我们这个一直以文明古国为骄傲的伟大民族丧失了文化自信。
但幸运的是,随着时代变迁,人们幡然醒悟,原来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没有那么糟糕。西方的“舶来品”在某种程度上不也正是我们自己文化沃土中生长出来的硕果。孔子的思想核心“仁”演变成现代意义上的“博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就是“尊重,平等,宽容”?老子主张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在今天看来可不正是坚持人格的独立自由?而我们世代继承的思想显然比嫁接来的西方文化更符合自身发展规律,这也就是现代教育迫切的想要从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中找回国学的出发点。
如此看来,学国学不仅没错,而且值得提倡。国学热不仅可贵,而且值得庆幸。时下的国学过热,甚至畸形发展,错的不是出发点,而是方式。国学不应只停留于入耳、入脑的形式,更重要的在于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