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徐州一中著名校友孟建民院士
◇ 本期采访建筑师——孟建民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编者按-
本文摘自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策划的《当代建筑师访谈录》。采访的13名建筑师，都是活跃在当代中国建筑界的知名建筑师。采访尽可能客观真实地呈现这些建筑师过往的生活经历和创作轨迹，以期与广大读者分享这些建筑师的多彩建筑人生——他们在人生里的抉择与困惑，他们对于建筑的“所知、所思、所想”，以及他们这一代建筑师的爱与怕……本公众号将陆续刊发崔愷、孟建民、梁井宇、齐欣、朱小地、胡越、李兴钢、张雷、大舍、周恺、王昀、崔彤的访谈和作品，请读者关注“建筑设计资料集”公众号，以方便学习！
建筑师孟建民
中国工程院院士
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
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
孟建民工作室主持建筑师
（摄影曹扬）
简历：毕业于东南大学获博士学位，深圳大学特聘教授，澳门城市大学特聘教授，中国建筑学会副理事长，深圳市专家人才联合会会长、兼任清华大学、东南大学、华南理工大学等高校教授，被先后授予全国建筑设计大师称号、梁思成建筑奖、光华龙腾奖中国设计贡献奖金奖、南粤百杰人才等；主持设计了渡江战役纪念馆、玉树地震遗址纪念馆、香港大学深圳医院、深港西部通道口岸旅检大楼、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等工程项目200余项，获得各类专业奖项80余项；担任国家十三五重点研发课题项目“目标和效果导向的绿色建筑设计新方法及工具”的项目负责人。担任中国工程院咨询研究项目“全国三级医院能耗现状和节能策略研究”课题负责人。出版《本原设计》、《新医疗建筑的创作与实践》、《失重》等多部论著，总结提出“本原设计”理论，其倡导的“全方位人文关怀”理念和“三全方法论”为工程实践提供了具有可操作性的系统方法与路径。
代表作：深圳市基督教堂/云南云天化集团总部/合肥市政务文化新区政务中心/深港西部通道口岸旅检大楼/温州会议展览中心/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蚌埠博物馆及规划档案馆/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深圳湾科技生态园一区/深投控创智天地大厦/安徽创新馆/雄安市民服务中心党工委管委会及雄安集团办公楼/深圳湾超级城市
采访人黄元炤
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学者/专栏作家
ADA研究中心/中国现代建筑历史研究所主持人
简历：毕业于北京大学建筑学研究中心，建筑设计及其理论专业，聚落文化与建筑设计方向；现执教于ADA研究中心，担任中国现代建筑历史研究所主持人；并在多所高校（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服装学院、天津大学、湖南大学、深圳大学、沈阳建筑大学、山东建筑大学，等等）与社会机构讲授关于“建筑历史研究”的系列课程与讲座70多场；任《世界建筑导报》杂志、《住区》杂志专栏作家；《新建筑》杂志审稿专家；《新势力》、《新女性》、《新史学》建筑学人·系列讲座学术召集、主持；北京国际设计周、天津国际设计周的“建筑版块”学术策展人。
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建筑史论的整合、谱系、纲要与构建”，兼“历史意识语境下的‘观念’和‘思想’的文艺批评”；曾于《Domus国际中文版》、《城市·环境·设计》、《时代建筑》、《世界建筑导报》、《城市中国》，等等多家专业杂志发表关于“建筑历史研究”的学术论文与评论80余篇；出版有《20中国当代青年建筑师》、《恩施民居》（合著）、《流向：中国当代建筑20年观察与解析（1991—2011）上、下册》、《当代建筑师访谈录》、《范文照》、《柳士英》、《中国近代建筑纲要（1840—1949年）》、《现代建筑在中国的实践（1920—1960）》等学术专著。
访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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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 孟总您好。就我了解，您从小就喜欢画画，初中时，正好是“文革”时期，您在学校里负责画宣传画、黑板报、大的招贴物和画毛主席像。中学时，您参加美术兴趣班，做了些美术创作。毕业后，您参加市工会的美术学习班。所以，似乎您对绘画与美术创作是从小就感兴趣，日后您选择建筑学专业就读，是否与此爱好有关系？
孟 | 我确实受了家庭背景的影响。我父亲跟我说过，我祖父有书画的爱好，但是我没有接触过，而我父母亲都是从事财会工作的，所以他们对我没有直接的影响。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文革”时小朋友都去玩了，我就开始画毛主席像等。除了画画，我还喜欢玩泥塑，那时玩了好多红泥塑，捏一些人、马、坦克、武器等，这也是小时候的兴趣爱好。上高中时，我就接触到建筑相关的事物，当时我家搬到徐州建筑设计院宿舍，那里住着一些建筑师，他们跟我聊天时，就不时会提到杨先生（杨廷宝）等等一些著名的中国建筑师，或者提到建筑相关的故事，从那时起我就对建筑产生最初的印象。还有一次我到同学家去玩，翻阅到同学家长收藏多年的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作品图册，里面全是我没见过的校园西洋建筑，也因为从来没见过，让我开始对建筑产生了兴趣。
◇访谈场景 （摄影曹扬）
黄 | 那高考时，您就直接报考了建筑学专业吗？
孟 | 不是，1977年我就考上大学了，一开始我报的是北京大学环境系，但录取的却是另一所学院，不是我喜欢的专业，所以1978年我再考了一次，就直接报考南京工学院的建筑系，当时南工建筑系在徐州只招收一个名额，我幸运地考上了。所以在上大学前，我对建筑师、建筑学专业与南京工学院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黄 | 就我了解，您当时被南京工学院建筑系录取时，曾被徐州液压件厂的工友们嘲讽？
孟 | 对，当时我是一个学徒工，高考考上时，有工友说我要去当泥瓦匠了，有点嘲讽我的意思，但是当时我觉得无所谓。
◇ 1975-1977年徐州液压件厂车间内外景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这引申出一个问题，当时一般人都认为建筑不过只是盖房子而已。那么从您儿时到大学的成长过程中，对当时所谓的“建筑”是如何理解的？
孟 | 我在上大学之前就隐约感受到建筑学是令人充满期待的专业，有三个原因。第一，我上大学前就看过南京工学院建筑系出的画册，画册里的内容有渲染图、透视图与效果图，我都印象特别深刻；第二，当时徐州院（徐州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建筑师画了图以后，他们会给我看，他们也感到很有成就感；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时我就知道建筑是个与艺术相关的专业，我知道杨先生（杨廷宝）是一位建筑学家，他画的水彩画得很漂亮，比专业画家画得都好，因为我有美术爱好，若读建筑系的话，我可以得到很好的发挥，因为我知道建筑师是高雅的职业。
黄 | 您当时数学成绩也很好，为什么没有选读数学专业？
孟 | 高考时，数学专业要求的考分更高，而我数学不错，当时自认为建筑是与数学、艺术相结合的专业，但是上大学读建筑专业后，基本上失去了对高等数学的兴趣，这有两个原因，当时老师讲得不吸引人，再者与设计关联性不大。
黄 | 南京工学院建筑系（今东南大学建筑系）的前身原为国立中央大学（民国时期），是中国近代高等建筑学教育的发源地之一。之后于1949年更名为南京大学工学院建筑系（新中国时期），1952年经院系调整又改为南京工学院建筑系，1988年改为东南大学建筑系。而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教育延续了1958年杨先生（杨廷宝）提出的“建筑办学十条”及“严、实、活、透、硬”的教育传统。我想问的是，您在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教育传统沿袭下，您从中得到什么启蒙与启发？当时的建筑学教育是如何培养学生的？
孟 | 我在南京工学院建筑系学习时，受的是法国古典学院派布杂（Beaux）体系教育理念的影响。在基础教育方面，强调基本功训练；在建筑思想方面，通过对中外建筑史的学习，了解到建筑史是如何发展的，当时了解到现代主义、晚期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等等建筑思潮，尤其是我读研时，正是后现代主义思潮最鼎盛的时期，自然深受感染。所以，一方面是基本功训练，一方面也在学习与认识建筑史部分，是这样一步步的学习过程。
提到杨先生（杨廷宝），当时他没给我们上过课，只做过讲座。童先生（童）也没给我们上过课，他潜心于学术研究，天天都在图书馆资料室里面查找资料做笔记，有几次我寻机单独请教他一些问题，若有问题童先生当时不清楚时，他会回去仔细查阅资料后，再来认真给我解释，童先生是一位治学极为严谨的学者。
黄 | 您原报考的是杨先生（杨廷宝）与齐先生（齐康）合带的研究生，能谈谈这个经历吗？
孟 | 当时报考研究生的同学不多，一部分人去报考清华大学等外校的研究生，有艾志刚、徐宜斌、苏娜；一部分报考南京工学院的研究生。我报的是杨先生（杨廷宝）与齐先生（齐康）合带的研究生。但是杨先生没有正式带过我什么专业课，只有在他生病时，我才与杨先生有较多的接触与交流。当时我去陪护，他谈了很多他在国外留学及从小喜欢画画的事，之后我还整理过杨先生的录音、他的谈话稿与文稿。
黄 | 在南京工学院建筑系就读期间，您还曾经参加《建筑师》杂志主办第一届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获得“建筑师之家”竞赛的一等奖。当时的《解放日报》报道了这则消息，获奖作品还在上海等地几大高校巡回展出，对当时的建筑教育界影响很大，您还继续参加了第二届，获得优秀佳作奖。我想来谈谈这个竞赛方案，就我的观察，您这个方案是个随功能组合生成外在形式的设计，整体平面构成是由数个几何体之间的移位与错位组成的，然后又在两个错位几何体之间，形成一个小的中介空间，企图让空间与空间、空间与流线、空间与过廊都得到片刻的喘息，体现出一个多样性的几何平面组合关系，又仿佛想要创造出一个步移景异的流动视觉效果，这与著名的荷兰建筑师阿尔多·凡·艾克（Aldo van Eyck）于1960年设计的阿姆斯特丹市政孤儿院的平面布局相似。所以，您提的这个方案似乎有着“晚期现代主义”（Late-Modernism）中倾向于“结构主义”（Structuralism）的设计意涵与企图，能谈谈这部分您的看法吗？
孟 | 当年参加大学生设计竞赛时，全系都高度重视，那时主办方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的王伯扬先生到系里去动员学生参加，学生就向他请教有关竞赛的问题，而交件时间是放暑假后的一个多月。
这个竞赛允许个人或组成团队参加，当时我就找了同学周一鸣和陈宁一起参加。暑假时，我回到徐州，自己在家设计了一套方案，当时我很喜欢。回校后我们三个人又设计了另一套方案，整套图是用蓝墨水渲染完成的，最后就选这套方案交了出去。之所以后来能获得第一名，与我们高度重视这个竞赛有关系。这个方案，当时隐约受到“结构主义”的平面构图的影响，但是也只是在形态上，更深层的设计研究还是不够透彻。交件后没有太大的期待，而结果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 第一届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一等奖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第一届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一等奖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您是1978年入学，1982年本科毕业，在您读书的那个年代，世界建筑思潮正处于“晚期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建筑思潮兴起的时期，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又有了“解构主义”建筑思潮的声音。那么，当年您对于“现代主义”（Modernism）、“晚期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和“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建筑思潮是如何理解的？
孟 | 1994年，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就是评述中国在建筑热潮中的创作现象，文章中分析为什么建筑师的创作像快餐文化一样，多有抄袭和模仿，同时文章中也对中国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新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结构主义”等思潮的过程做了阐述与预测，评断未来的发展走向，这是一个思辨的过程。
20世纪80年代时，我还是个学生，“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对我来讲绝对是有影响的。当时“新古典主义”的学院派教育理念是在打底子，也就是基本功的训练，而“现代主义”算是一种对我在思想上的启蒙，开始朦朦胧胧地建立一套思路，“后现代主义”引起我对“现代主义”的反思与批判，接着后面又有“解构主义”等等思潮。我当时想说的是，中国的“欧陆风”是在“后现代主义”之后才出现的，所以实际上是属于“后现代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并形成一种专门的欧陆风格。而在1993、1994年左右，我隐约感到“欧陆风”有一种泛滥之势，要大举侵占中国的建筑市场，果不其然，在往后的10年中，从一线城市到二线城市，从三线城市到小县城，乃至到农村里，都大吹“欧陆风”，也是一种社会力量，建筑师挡也挡不住。
但是，这股“欧陆风”为什么能大范围内盛行呢？原因就是改革开放后，很多人出国后看到国外的建筑很经典，便照搬到中国建造起来，在国内就可以看到国外的异国风情，也不用再出国去看了，这是一点；另外在设计上，欧陆风比现代建筑要来得细腻，因为有柱头、山花、窗花等细节的表现，而现代建筑却让人感觉很简单。所以，当“欧陆风”的丰富性出现后，会让人有一种新的感觉，但这种新的感觉多了，就泛滥了，当时政府、法院等建筑都盛行“欧陆风”形式。
黄 | 1982年，杨先生（杨廷宝）于南京病逝，于是由齐先生（齐康）继续指导您，想必齐先生对您产生的影响比较大，能谈谈齐先生与您之间的关系，他对您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也谈谈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其他老师。
孟 | 整体上，南京工学院建筑系的老师给我的印象就是治学严谨。而齐先生（齐康）有几个特点对我产生了较大影响，一个是齐先生的视野，他看问题的高度和视野是比较特殊的，他是国内最早提出城市设计概念的学者，那时国内还没有这方面的见解他就提出来了。齐先生看事情的敏锐度，看问题的高度和前瞻性，都让人不得不佩服。
当时，齐先生在学界已拥有相当高的身份和地位，有很大的影响力，当他出去开会时就会带着自己的学生，使得我很早就接触到建筑领域的很多大师级的人物，比如张开济、陈占祥、吴良镛、周干峙、邹德慈、蔡镇钰、李德华、罗小未等老师。我们作为齐先生的助手，就跟着观察、了解、接触和认识。比如有一次天津大学邀请齐先生去演讲，我便有幸见到彭先生（彭一刚）；还有一次，跟着齐先生参加一个小城镇科技研究组有幸见到了张先生（张开济）。接触到一批大师级的建筑师，让我收获很大，可以听到他们聊天时都讲些什么，观察他们怎么去思考问题，这些对我的发展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跟在齐先生身边，整整有10年的时间。
黄 | 您本科毕业后继续读研，1985年硕士毕业后，边帮齐先生（齐康）做些研究工作，边准备考博士班；1986年继续攻读博士班，也是边工作边读在职博士班，同时担任南京工学院建筑研究所的所长助理，并于1987年与香港大学城市规划与研究中心进行联合研究。就我的观察，您等于一开始是选择往学术研究的领域发展，为何当时没有考虑出国留学？
孟 | 出国留学不是说我没有想过，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顺势而为，不想有太多刻意的安排，那时我一直想着要赶紧实践，想从事设计与创作的工作，自己觉得可以通过实践来自我学习、提升与锻炼。当时齐先生有个设计团队，我加入一起创作，成了齐先生培养出的一大批创作骨干之一。
◇ 1983年长沙调研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85年与齐康老师在香港合影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86年在北京参加某次学术会议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就我了解，您读研究生期间，就对城市研究感兴趣，硕士论文是研究小城镇的形态发展。
孟 | 对，我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都是研究城市的。
黄 | 就我观察，因为您导师是齐康先生，他对城市研究特别注重，他在做建筑设计时，往往是从城市规划、城市设计的角度进行思考，他曾说过，一位建筑师不了解城市，不研究城市那就不够完整。而城市建筑学应建立在跨学科的基础上，了解和研究与城市建筑学相关的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历史学、美学、信息学等。
孟 | 齐老师的意思是说，不了解、不懂得与不研究城市的建筑师，不是一个完整的建筑师。
◇ 1990年东南大学博士答辩时照片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90年博士答辩后与导师齐康教授及宋家泰教授等合影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建筑师个人照(20世纪90年代时)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我想问，是不是因为齐老师（齐康）对城市研究与建筑设计关系的重视，您受到他的影响？
孟 | 是受到导师的学术影响。当时跟着齐老师做小城镇研究，曾到江南小城镇考察近一个月，而研究南京城市的发展，研究南京从古至今城市形态、城市结构的发展演变过程，是我博士论文研究的主要内容。
黄 | 之后，您于1991年出版了《城市中间结构形态研究》著作，所以，您在硕士与博士阶段就对城市问题有了深入的研究与理解，能谈谈这个部分吗？研究城市问题，是否也培养你看事情的宏观视野与全方位的思维？齐康老师在城市研究部分对您的影响是什么？
◇ 1991年《城市中间结构形态研究》个人著作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91年《城市中间结构形态研究》个人著作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孟 | 是的，这是我在建筑创作事业当中的一点优势，我是关心城市的建筑师，研究城市以后再走入创作一线，这成了我比其他建筑师更擅长的一方面，有的建筑师缺乏宏观思维，但我考虑单体建筑时，对环境和城市等因素，考虑的范围会更宽一点，这是研究城市以后对我专业方面成长的重要帮助。
我也曾专门做过城市设计方面的研究。博士论文选题时我选择了城市结构形态作为研究主体。我最开始研究的不是城市形态，当时我雄心勃勃地要研究整个中国建筑的机制问题，建筑的体制与机制，研究宏观包括政策运行等方面的问题，并搜集了大量的资料，后来导师认为这个选题难度太大，我又回到城市形态的研究方向。
关于研究城市“中间结构形态”，“中间”是指城市的发展，人为主观和自发客观两股力量共同的作用与影响形成的一种中间状态，这是研究的核心问题。就是说任何一个城市发展的结果，它都不是纯规划或纯自发的，而是这两种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当城市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照原来的规划，发现偏离或者走样了，但是它也不是一种纯粹自发的，而是不断要经过修正的，我就是研究城市发展的这种“中间状态”。
黄 | 是关注建筑跟城市之间的研究。
孟 | 不是建筑与城市之间的问题，而是城市规划与自发之间的两股力量作用形成城市的“中间状态”。所以说“中间状态”，可能偏于自发，或者偏于规划，但是没有绝对状态，城市发展偏离人的主观或规划是必然现象，因为人的预测与预设能力是有限的。
黄 | 您博士毕业后，留在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又跟着齐康老师进行研究与设计工作，当他的助理。1983年，齐康老师设计南京雨花台纪念馆、碑，您也参与其中。这个项目极其重要，是一个纪念性的建筑，稍稍有点折中倾向，体现中西方结合的古典比例的设计，将建筑当作一项事件、一种文化与一种精神。1986年，齐康老师设计梅园周恩来纪念馆，您也参与其中，这个项目体现一种追寻当年国共南京谈判的历史文脉，带有象征性的符号语言，偏向于后现代的表述。1990年，齐康老师设计淮安周恩来纪念馆，您也参与了，这个项目也有种象征性的建筑语言，斜屋顶还带出点折中意味，运用了近景景框，创造出透视延伸的感觉。所以我想问，就是您参与的这些项目对您日后的设计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您跟齐康老师做设计，势必有点感觉，我觉得您跟齐康老师日后做设计时表述的语言很接近，做法大都有象征性的感觉。
孟 | 应该说我设计纪念建筑，自然会受到齐老师的影响，齐老师设计的纪念建筑，空间序列感强，具有永恒特质，应该说根据不同的题材、不同的项目，来做不同的应对处理，齐老师他出构思与理念，我们去做发展深化。
我现在带的设计团队，基本上也是这样，我会负责大的关系，与城市的关系，环境的关系或者设计创意，建筑要表达什么东西，然后到细节部分，就给下面的（设计人员）去发挥，比如柱子怎么排，楼梯怎么布置等等，接着我会看看是不是有出入，如果说一看就不行，就会点评、纠正、引导团队。许多创作团队都是这样，与齐老师带团队的方式也是一脉相承的。但是我现在会更强调空间思维这些方面，从一开始就要求，通过三维模型来推敲，过去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习惯，过去就是直接徒手画草图。但是画有一个好处，空间的想象力可能会更强，因为在画平面的时候，实际上想的是三维的东西，而现在，一开始就进入三维的状况，就更直接，各有利弊。现在总体来讲，运用计算机辅助等工作方法更先进了。
◇ 1992年与参与设计淮安周恩来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92年与参与设计淮安周恩来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您在任教期间，曾向学校提出创办深圳设计分院的申请。1992年，您在深圳宝安办起了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深圳分院，当时您任院长及教授级高级建筑师，能谈谈当时是什么样的契机使您选择往深圳发展？
孟 | 原因是有当一线建筑师的情结。当时深圳正处于大发展与大建设的时期，项目的机会很多，正好我的同学艾志刚老师（南工建筑1982届）在深圳大学建筑系教书，准备要做一个设计课题，于是我1991年去深圳考察了一趟，当时的深圳是大家都向往的一个城市。之后，我回校带毕业设计组，很多同学报名要去深圳。后来，我带的学生有的留在深圳发展，有的取得很好的成绩与发展，其中一个叫杜晶，现在是万科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和深圳万科房地产有限公司总经理，是当初毕业设计成绩最好的一位。另外，我在深圳带毕业设计时，认识了一位在政府规划部门工作的东南大学校友，他建议我们在深圳办个分院，我采纳了他的建议，经请示学校并获上级支持后就来深圳办院了。
现在想想，我要不是在深圳从事建筑设计，现在可能是从事其他工作了。当时深圳华侨城提供了很好的条件，请我过去当总建筑师，而且当时全国建筑学博士不多，除项秉仁先生外，东南大学就出了我和王建国老师（今东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两位，所以由于学历上的优势，毕业时选择的机会比较多，但是还是没去深圳华侨城工作。另外还有一些规划局也想让我去任职，比如南京规划局，而深圳规划局都曾拟请让我当总建筑师和副局长，我都拒绝了。因为我有一个做建筑师的情节，喜欢创作，不想从事行政管理工作，之后我就一直在设计院工作，坚持在创作这条路上发展，也认准了这条路。
◇ 1992-1996年在深圳宝安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深圳分院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您当时向学校提出了创办东南大学深圳设计分院的申请，校长也支持。
孟 | 对，当时东南大学韦珏校长跟我讲：“你要创品牌，创效益，我们只给资质与政策，其他要靠你自己。”起步初期分院是与当时的宝安县黄田村委会合办的，村委也提供了办公场所与资金，一年后有点起色了，也为黄田村委创造了不小的经济效益。
黄 | 就我了解，您曾钻研设计了“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这是从人体工程学角度出发，在满足人体功能活动及确保舒适度的前提下，力求创造出具有能满足包括办公、学习、休息、烹饪、就餐、盥洗、就寝及如厕在内的人体多功能活动，是相对极小化的建筑空间，可以达到节省土地、建材与能源的目的，开拓新型户型市场并提供了新的途径，您还于2000年获得了国家实用新型专利，能谈谈当时的想法与构思吗？
孟 | “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是当时我为青年群体和低收入者考虑的一种户型，这个在当时来说，想法比较超前，采用极小化的空间来解决低收入群体住房有无问题。
我认为，建筑师需要以极端状态为条件来考虑问题，比如说非常大，非常小等等，就是说在训练学生的时候，要在极端的“热”与极端的“冷”的状态下进行训练，像特种部队那样。所谓“极端热”就是说，有的条件非常苛刻，苛刻到你基本上没有发挥的余地，这时候就看你怎么发挥；还有的时候没什么约束条件，就在泛泛的条件下，怎么搞出一些创意出来。我经常跟搞教学的朋友说，你们能不能把设计任务书有意识做得特别严或特别松，考验学生们的应对能力。
而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用最小的空间满足人体功能学要求，所谓的多功能就是里面吃、喝、拉、撒、睡、工作，都包括在里面，都在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里面解决，这里面又是办公室，也是起居室，也是厨房，也是卫生间，是生活与工作的多功能空间。它可以做旅馆，也可以做公寓、做宿舍、做住宅、做小工作室等等，所以叫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
实用新型专利分三种，一种是发明专利，一种是实用新型专利，还有一种叫做外形设计专利，申请到此专利之后，我曾在一定范围内做过讲座与推广，很多的房地产开发商后来做这些小户型，极小户型，在某种程度上受到这种理念的影响，我是想把这种理念推向社会。
◇ “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微型多功能建筑单元”专利证书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您在1997年进深圳院之前，参加很多学术机构与团体，比如您担任《建筑师》杂志编委的工作，积极投入各种前沿的学术活动，您还从1986年开始撰写论文近40篇，参加国内外学术交流活动，您当时是不是特别关注中国建筑界的发展？
孟 | 是，比较关注。我还曾做过一个全国一线建筑师的问卷调查，当时收集1000多份的调查样本，是个很有意义的研究。
◇ 1995年担任建筑师杂志编委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1997年《建筑师》编委会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学术演讲时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您做问卷调查的用意是什么？
孟 | 就是做研究。当时的状态是为什么呢？因为那时中国建筑师对自己是很没有信心的，认为西方建筑的一切都是好的，西方建筑师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中国建筑师只有盲从地全面接受，而且不具有任何的质疑和批判。所以，那时中国建筑师对未来的发展是消极的，认为要赶上西方是遥遥无期，是这样一个前因。然后我就调查全国一线建筑师，看谁是大家比较认同的或者是认同的中国建筑师，结果是屈指可数，大家还是比较崇拜、欣赏与佩服西方的那些大师。但是经过了20年，当今的中国建筑界发生了很大变化，中国建筑师变得有自信了，而这个自信是通过实践证明了中国建筑师也能设计出很好的建筑。
黄 | 您于1997年开始担任深圳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副院长及总建筑师的职位，谈谈当时的情况？
孟 | 1996年市政府向全国范围公开招聘深圳设计总院院长，在同年7、8月份发公告，9、10月份考试与考察，当时几十个人报名，只招一个，我就报名了。他们看我学习经历条件都不错，曾当过老师与分院院长，就问我是否愿意任副院长，我就答应了。我的初衷是希望能留在深圳，在这个氛围与环境里面继续做设计，因此进入深圳总院，从那时起就正式脱离母校了。
黄 | 您当时为什么会想来深圳总院应聘？
孟 | 当时我在东南大学深圳分院，后来东南大学认为我经过多年的工作经验后，具备了一定的开拓精神与领导能力，准备把我调回去，给了我一些优厚的条件和待遇，我没回去，原因是那时深圳总院也在招聘院长，我挺感兴趣的，而我也在深圳工作四年了，自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深圳拥有很好的创作平台，机会也相对的多一点，所以我选择留下来，去深圳总院继续工作。
黄 | 您到深圳总院后，成立总院方案工作室，这是一个坚持学术研究的实践性机构，汇集了一批青年建筑师，能谈谈当初成立工作室的想法吗？成立工作室后，对您设计操作上有何不同的影响？
孟 | 一来到深圳总院，给我第一个印象是总院不太重视学术，因为深圳总院是一个偏向于商业模式的设计院。所以，我到任后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改名，将深圳市建筑设计总院加上“研究”两个字，我的理由是中国所有的大院都有研究的功能，所以改名后就报上申请，也批准了。第二件事是成立总院方案工作室，加强总院的设计与创作，召集全院一批青年建筑师，由我来带领，任创作室主任，后来工作室参加几个投标，结果都中标了，同时士气也提升起来。第三件事是做问卷调查，征集民意，了解大家的意向，如何去办好这个设计研究总院。
◇ 1997年总院聘请高级顾问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21世纪初时的孟建民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院时总院方案工作室成员大合照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2003年总院一院联春晚会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你们这一代建筑师，不管是在设计机构、教学单位、房地产、政府管理、科研机构等，都有着较大的名声与地位，您怎么来看待您自己在建筑领域内的影响力？您这一代建筑师需要承担怎样的社会或是历史责任？
孟 | 我有一个观点，建筑师不要刻意背负过重的包袱，我经常强调只要做“有限的建筑师”，不要自己过度膨胀，好像什么都能解决，好像承担了巨大的历史责任，并背负社会各界的期待，实际上建筑师的职业是有局限性的，所承担的责任也是有局限性的，所以建筑师只要做好本分的工作就好，将每件设计作品做成一项精品，不浪费甲方或者是政府的预算，不要制造建筑垃圾，承担起应有的和影响后人的职责。总而言之，我觉得就踏踏实实去做好一位建筑师，客观地去做好一位有限的建筑师，这样的想法不是消极的，更不是推卸责任的，而是更好地去承担。
黄 | 据我了解，在2000年以前，您代表性作品并不多，而您最主要代表性作品之一是2001年建成的深圳基督教堂。我观察到，这个作品体现了一种宏大的形式象征手法，带有象征性与仪式性。其实与您导师齐康老师所做的几个纪念性建筑有某种相似的成分。这个项目您以白色为基调，做造型雕塑的处理，撑起大的曲面屋顶，反映出一种表现性，似乎有点类似您求学时参加竞赛方案中表现的反曲面的屋顶。但整体而言，高耸正立面的独立柱与利落向上延伸的垂直线条，除了强调宗教空间的崇高感，也创造出人为意志下神性般的肃敬感，这部分您有何看法？
孟 | 正如你讲，我确实在深圳基督教堂之前，没有什么代表作。之前配合齐康老师做了几个项目，比如南京雨花台纪念馆、梅园总理纪念馆、淮安总理纪念馆等等。其后，也参加过几次全国性建筑设计竞赛并取得获奖成绩。接着就到深圳，办东南大学设计分院，最后为什么想从东南大学跳到深圳设计总院，到大院可能有机会做大型、重要及更有意义的项目。
到总院我第一个中标的就是深圳市少年宫，少年宫当时做得很有突破，做了一个裂开的球体，有点破土而出及孕育的蕴意，这个方案有创意，中标以后，因为场所的调整，又重新投标，而我们方案被放弃了，虽然最后没被采用，却是我创作道路上的一次重要体验与积累。
◇ 1999年深圳基督教堂原址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市基督教堂概念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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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市基督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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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少年宫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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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 就我观察，宏大形式的象征手法，在您日后的作品中经常出现，而且您在这方面手法的表述，非常明显，这是您其中的一条路线。2002年建成的东莞理工学院松山湖校区中，建筑采用鱼脊式布局，标准单元与公共空间相互连接，因地形变化形成高低错落的建筑群体组合，所以也构成了大型水平长板，并利用此联系建筑之间，形成顶盖，而顶盖下的半室内或半室外空间，便形成了高耸的空间。2003年建成的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高耸宏大的竖向排列柱廊，大跨度悬挑的屋顶构架，浮于水面的碗状几何体，用现代的技术材料来展现形式，同样体现一种宏大化的倾向。所以，就我的观察，东莞理工学院松山湖校区与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都是一种宏大的形式象征手法，这部分您有何看法？
◇ 东莞理工学院松山湖校区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东莞理工学院松山湖校区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孟 | 可能是这样。
黄 | 创造一种宏大氛围。
孟 | 就像化零为整，展现一种崇高向上的精神，追求一种宏大的叙事，是一个时期某些建筑师创意倾向。
黄 | 对，可能还有一点现代主义的成分，水平与垂直的利落线条，大几何体量的组合，您似乎特别常用。
孟 | 回想一下确实我还有这种感觉，但有一点是，我倒没有刻意去追求宏大化，反而是我潜意识的表达，而不是说我自己定位成这样一个宏大化的设计体现。我觉得你给我总结之后，自我反观可能是自己某一段时间的创作特色，确实有宏大化倾向，强调大的构成的感觉，这个不是我的主观想法，而是一种潜意识，习惯性的东西，无意识流露出来的。
黄 | 在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这个项目中，我观察到您利用了金属、玻璃与石材的搭配，跟外部竖向序列的变形柱形成横平与竖直的关系，也形成实墙、玻璃与柱廊的强烈虚实对比。悬挑的屋顶构架又为内部建筑体遮挡了日照，一旁的水池除了作为环境构成的主线外，我想知道当时水的元素是如何在设计中出现的？
孟 | 是创意产生的。
◇ 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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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 水，有柔化建筑形体的感觉。您于2004年设计的常州市博物馆及规划展览馆，仍然延续着一贯宏大的象征性手法，在一个“L”形框板下长出宏大的几何形体，而高耸正立面的独立圆柱成序列弧线排列着，有着一种指向性，暗示一个入口，而室内靠着墙面而上的垂直流线挨着墙面似乎也是要让出空间，让人们去体会建筑内部的宏大高耸之感，进而感受光影在内部空间的流动。2005年建成合肥市政务文化新区政务中心，您在宏大化的设计手法之下，包装出超高层建筑大方稳重的体量感，入口处的大柱廊、大台阶、大坡道的建筑造型，体现一种象征性建筑语言的震撼感。
◇ 常州市博物馆及规划展览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合肥市政务文化新区政务中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合肥市政务文化新区政务中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孟 | 在一定阶段，我做的设计带有表现主义色彩，但是我和同行们交流时，他们问我，你是不是形式主义者？我觉得这种理解是有误差的，我是一个功能主义者，实际上我设计的建筑在功能方面是经得起推敲的，比如合肥市政务中心，那里面的功能与空间的关系就特别讲究，尤其是序列与功能的关系，我到现在对其内部的关系与空间处理都较为满意。所以说，不要光看我的建筑形式，实际我更着重功能与空间。
所以，我说建筑师要从仅关注表面向表里并重转型。现在，部分中国建筑师，特别较年轻的建筑师往往缺乏对功能关系的关注，只关注外形表皮，其实里面是怎么回事更为重要。
黄 | 建筑，其实是一种视觉化的东西，很多人第一印象是看到建筑的形体，您看您设计的建筑形体，从深圳基督教堂到云南昆明云天化集团总部，再到合肥市政务文化新区政务中心，给外界的感觉是形体很突出，可是您却一直强调您是功能主义者，强调内在的功能关系与空间品质。可是客观讲，人家第一眼会先看到形体，您大部分的建筑给人家的感觉是一种宏大化的、会觉得有点偏于形式，所以这是一个盲点，建筑师设计时所思考的面向跟我们客观去观察的这个面向是不同的，这样会有一种来回反复，蛮有趣的。
孟 | 实际上，功能和形式不能把它对立起来，做设计时，功能与形式，形式与功能，要来来回回地去推敲、去拿捏，把握好形成的结果。我认为建筑形式不是因为功能决定的，而是形随功能而生。我做设计时可能形式会先入为主，但是，我对功能关系的要求很高，我不可能牺牲功能而纯做形式，我所创造的形式肯定和功能之间是有关系的。
黄 | 但您的形式感、宏大化，太强烈了。
孟 | 所以说，削弱了人们对建筑功能的观察。
黄 | 在您的作品中，宏大化依然呈现。2002年的温州会议展览中心，钢结构柱、菱形支撑杆件、玻璃幕墙、遮阳格栅、“Y”形支柱、月牙形屋顶及菱形三角桁架的有机组合，展现一种轻质及细部构件的美感，有点技术构件的宏大化。2007年的深港西部通道口岸旅检大楼，大尺度的屋顶平板与曲面的构件及体量，造成视觉上的动态感，这些技术语言的背后仍然有宏大化的暗示，一种技术性的宏大化倾向。之后，就我的观察，2007年您的设计创作有一个转折，在设计思想上，开始趋近于原创，思想更为开放与自由，我想问的是，您提出“失重下的创意”，是何时开始成型的？“失重下的创意”是您设计上的总结还是新的出发点？就我的观察，“失重下的创意”似乎有别于您以往的路线，是一个大转向，这部分您有何看法？
孟 | 我2006年在北京798艺术区做过一个展览，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环艺系苏丹教授策展的，当时我就定主题为“失重下的创意”，强调一种创作的状态，他建议把后面的几个字拿掉，所以展名就是“失重”。
◇ 温州会议展览中心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港西部通道口岸旅检大楼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出席由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主办的“建筑·城市·环境主题学术论坛”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发表《泛建筑学的探索与实践》主题演讲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出席“浐河智都·公园城市”新型智慧城市建设高峰论坛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出席程泰宁建筑作品展开幕式及学术论坛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出席程泰宁建筑作品展开幕式及学术论坛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失重”（展览）里边都是方案吧。
孟 | 当时全部都是没建成的，都具有一定实验性。“失重”的概念也很直白，实际上是强调一种无拘无束的想法，让设计思想充分自由发挥的一种训练，因为建筑师做设计时，会受到各方面的制约——甲方的制约、领导的制约、材料的制约、施工的制约等等，若把你一切约束全部解放，那是何等自由和快意！
黄 | 其实就是因为“失重”下的创意，使您后来创作的这些方案，跟您之前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带有实验性、研究性、原创性和意志性。您提出的“设计犹如是没有业主的方案”，是一种概念的操作过程，这是一种实验性。您提出应对于方案的立场、态度与解决问题的策略，这是一种研究性。每个方案皆有不同的设计表述，每个方案产生了之后就代表它的死亡，而这种死亡是一种境界的超脱与超越，这是一种原创性。而意志性，是说在整体的抽象中能传达出信息，是方案自身表达的真诚价值，表现语言不拘于形式，您自己怎么看待这四点性质？
孟 | 您帮我高度概括了。
◇ 《失重》个人著作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失重》个人著作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我个人最感兴趣的就是2009年的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这个项目依然是一种宏大化的象征手法，但宏大的体量却回归到单纯的几何形体，更加简单与纯粹，给人一种大气之感。相对也带有一种“减”的意思，不是说能量在减，是形式在减，但形式减去之后，能量反而是更大、更集中，一方面弱化了建筑的“形”，一方面也强化了建筑的“神”。设计上，您将建筑处理成战船的意象，狭长的时间栈道，概念上将两岸相连，并隐喻登陆的艰难，简单、利落与笔直的线条，在宏大的体量下切割出宏大的缝隙，给了内部一个生存的环境与机会，在宏大化的基础上，设计偏向于历史象征的倾向，您自己怎么看待这个项目？
孟 | 这座建筑包含深层的隐喻，是一种人文思想的表达，作为重大历史事件，是值得国共双方共同纪念的。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工地勘察時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工地勘察時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黄 | 我想问个形而上一点的问题，您个人有没有自己设计的中心思想或信仰？
孟 | 中心思想，我是追求建筑原创，原创要带给人们一些新的启发、体验与感受。建筑师的责任是为人类建造天堂，建筑师要把环境给创作得越来越美好。但是，也不都是愉悦，当需要你表达“悲”的时候，您就要创作“悲”的氛围；需要你“喜”的时候，你就要创作“喜”的氛围；希望你“静”的时候，你“静”了；希望你“高兴”的时候，你就“高兴”。建筑师要能把这种情景、这种氛围营造出来。艺术的本质是创新，不能说今天与明天都是画完全相同、复制的东西，原创是建筑师终身要追求的。当然表达的形式，刚才你说我做设计时强调的大，表现一种宏大化象征的建筑，也可能是一个阶段，也有可能到什么阶段我追求会做小，这是个人在不同发展阶段的不同取向。
◇ 指导设计時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指导设计時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安徽合肥渡江战役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作为建筑师不可能说十八般武艺全都会、全都精，今天是现代主义，明天是后现代主义，后天又是一种什么主义，这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建筑师特殊的地方，在于要符合个人的特点，做得很精，能够做出几件有分量的、有影响的、有代表的精品，那就不容易了。作为建筑师，想什么都会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专注于某个方面去努力，做理论研究也是这样，只要是理论就有偏见。所以，自己做好自己最重要，能够把最能发挥的力量发挥出来就可以了。
部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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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蚌埠博物馆及规划档案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蚌埠博物馆及规划档案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玉树抗震救灾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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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深圳医院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湾科技生态园一区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湾科技生态园一区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投控创智天地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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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投控创智天地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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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创新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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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创新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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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安市民服务中心党工委管委会及雄安集团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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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安市民服务中心党工委管委会及雄安集团办公楼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湾超级城市
©《当代建筑师访谈录》
◇ 深圳湾超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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